《读者》30周年庆刊《麦客旅途》原稿

嵜子 · 发表于 2011-5-19 09:57

《麦客旅途》是我为《读者》30周年庆刊准备的麦田推广文章，原文2400字，因为篇幅限定，《读者》刊出了1500字，现将原文刊发如下，以飨麦客。

麦客旅途
文/刘青（七七）

六月份的大理，雨季在气流的胶着中渐渐占了上风，先是蚕丝般光滑的雾气从高大灰色的山脉顶端涌了出来，然后一个没有风的夜晚，空气里的水分霎时就满得溢了出来。那些神秘的绵软的步子，在巧克力一样浓厚的寂静里出没不定，穿过回廊，漫过坝子，掉进灰白色的石缝，缓慢深入到山脊。

2005年6月16日04:20，夜间的雨未尽即止，田篱间新鲜的味道泄露了它的行踪，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23岁的女校长阿槑摸索着起了床，她的脸盘子像快要接近月半的玉盘，扁平饱满的轮廓，残留着因为睡眠不足形成的浮肿。皮肤很白，是常年在山里鲜少直射阳光的结果，有一点点血气不足的晦涩。05:00，锅炉里的水已经滚了，阿槑泡了一碗昨晚剩下来的锅巴，很利索地抹了抹嘴巴，再把批好的作业本夹到了胳膊下，推开门，钻进了混沌不清的霜气里。

同样是这一天的五点，一个背着双肩包的长发男人从碎石子压成的盘山路上拐进了林子。他的脚步很重，头发从耳朵旁边开始粘结，露水混合着汗水，在额头上延伸成细细密密的珠子，顺着希腊雕塑一样隆起的颧骨滑落下来。

周围很静，有清脆的布谷鸟的叫声悉悉索索地盘绕，还有裤脚划过草丛的沙沙声，和一个人快步行进时的踏踏声。这样的声音，在林子的左边和右边，一前一后，一深一浅地传递。再爬过一个坡，半高的灌木变成了一棵一棵间隔很远的大树，粗壮的根系之间开满了碗口大的白色、浅紫色、淡黄色的花，像一袭爬满了变色格子，挂了丰盛釉彩的画布。

现在是早上七点，阿槑在小道旁边垫了两片宽大的叶子。她脱下鞋子，用一根小木棍仔细地刮掉鞋底的黄泥，直起腰拢了拢散落的碎发。长发男人已经翻过了山坡，两三公里以后，他即将碰到阿槑，只是，两个不自知的人，此时此刻还在各自的路线上闷头行进。

早上七点半，林子间的最后一丝雾气终于被太阳黑洞旋转着吸收进了肚子。皂角达小学泥胚的五间教室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抖露下一地的青色叶子。阿槑拿着扫帚站在黑蒙蒙的教室门口，一抬头，看见叶翼如飞的合欢树下，一个缜练的身影，披着露水，渐渐清晰。

一个关于行走的故事就从现在开始。

长发男人自称莫凡，莫大的莫，凡事的凡，是来参加支教的一名自由设计师。阿槑打量了一下男人，低下头去自顾自地笑了笑。萎顿的姿态，桀骜的眉情，不羁的胡茬，这应该就是人家说的流浪者的形象吧。“只是，”她皱了皱眉，无奈地摊开了双手，“这里的42个孩子，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只有语文和数学，你能教些什么呢？”

阿槑好奇地盯着男人围着合欢树转圈，过了一会，他卷起裤腿从林子里搬来石头垒了一个膝盖高的台子，扛了一块黑板，斜靠在褐色的皲裂的树杆上。他的眉毛像奔跑在大山里的精灵，几乎就要飞起来。“要不，我们来画画吧。”男人信手在黑板上描起了阿槑通红的脸蛋，寥寥几笔，顾盼左右。“画画？你会画画？”阿槑小小地惊呼了一下，42个孩子围着男人坐成了一个圈，阿槑和另外四个老师也坐了下来。

自从那堂融化于大自然的图画课已是六年的时间，这个名叫莫凡的男人坐在申城早春三月的咖啡馆里，闭眼讲述阿槑的小小的诧异，广东口音的普通话里仍然沾满了麦芽糖一样的酥香。彼时的他，剪去披肩长发，眉宇泰然，双手自觉的合拢，已是一个具有力度的成熟的男子。

他并不热衷旅游，却认为行走是思考和实践的一种最终的表达。六年的时间，经他亲手创办的民间助学团队“麦田计划”已经成功转型为国内第一家由草根助学NGO实现注册的麦田教育基金会。他的周围，早期志愿者们已经在并肩携手的过程中组建了一个又一个麦客式的家庭，享受着丰盛的情感体验，有了相似轮廓的孩子，也会有着相似的心灵和信仰。这种信仰的传承以及忠诚，实现了麦田的累积、成熟乃至蜕变。

大仲马笔下的海黛告诉唐泰斯：“我的心中藏着三种情感，它们使我的生活，永远不会厌倦，那就是：悲伤、爱和感激。”那一年，海黛正是一个美好的年龄。如此一个美好的年龄，麦田的守卫者们穷极能量，惊鸿如夏花。

那个六年前的大理的雨季的清晨，他用一截白色的粉笔头在孩子们的惊呼声中画出了蝴蝶、蜜蜂、花朵、河流、树木。浮云悠悠，合欢树的绒毛飘了满满一个屋顶。一条斑斓的黄泥路，星星点点的小白花，很热闹的片段。努力耕作的人们，早起的鸟，竭力绽放的花树，牛羊在黑板旁边闲散地寻找食物，一直在做梦的故事，温存地铺开序幕。

那个六年前的大理的雨季的清晨，阿槑告诉他，山里的孩子没有音乐，没有画板，他们没有读过安徒生，也不认识白雪公主，不知道小美人鱼的眼泪是一层层的白色泡沫，堆积起来又被太阳吸收掉。

阿槑说，如果能有200本图书，旧的图书，被稚嫩的铅笔涂抹过，随意丢弃过，也能为她的孩子打开心灵的暗锁。外面的世界多么美好，阳光可以把皮肤晒成健康的颜色，巍巍长城，石板铺路，古老的童话里有一只会弹吉他的熊挽着玫瑰跳舞。莫凡啊，莫大的不过是一些凡事。而把凡事做好，莫大的就是这些孩子美丽的改变。

那天的阿槑显得极为健谈，她的眸子因为见识过美好的事物，因而拥有更多的心疼。

自从那个六年前的大理的雨季的清晨，很多人开始领悟，知道他们注定要来到这个地方，他们的注定因为他们的甘愿而变得更为自由。他们追求的自由，就是牵手的自由，城里的孩子和山里的孩子，南方的孩子和北方的孩子，认识白雪公主的孩子和不认识白雪公主的孩子，会画画的孩子和不会画画的孩子，唱歌好听的孩子和唱歌不好听的孩子。

行走，不停地行走，从2005走到2011，从广州去了云南，又从贵州去了青海，那山雨淅沥的六月，看到淹没在圣洁中的合欢老树，旅途在自己的脚下一步步缩短，看到熟悉的脸、正在熟悉的脸、以后会熟悉的脸带着温情的味道，匍匐着通过视线，看似不断地走出去，实则是在不断地走进来，欲罢不能。

转过身去，温存的生活，柔软的生活，以及，一些孤傲的，奋不顾身的气质，扑面而来。

雨迹蔓延，巍然是河。

祥子 · 发表于 2011-5-19 10:14

谢谢和大家一起分享！

唯念归鸿 · 发表于 2011-5-19 10:59

好美的文字···给力莫老大···

wangwei_0704 · 发表于 2011-5-19 11:09

太给力了，简单的文字却有着无穷的力量.........

破衣 · 发表于 2011-5-19 11:13

褒奖。。。

水木八刀 · 发表于 2011-5-19 12:01

77人长得漂亮,文字更美丽,看了全文又是一翻新景象!

浣纱 · 发表于 2011-5-19 12:13

谢谢分享！

一诺12345 · 发表于 2011-5-19 15:11

不是一般的好

nigiel · 发表于 2011-5-23 17:04

美丽的文字背后应该是美丽的心灵

5751阳光 · 发表于 2011-9-17 14:04

谢谢分享！

笑笑人生 · 发表于 2011-9-17 14:29

质朴的文字，真诚的感动！

李锦宣 · 发表于 2011-11-4 14:23

嘿嘿昨天晚上我在读者看到这文章了

阿心 · 发表于 2011-11-4 19:06

读者我的最爱